每經(jīng)記者 謝陶    每經(jīng)編輯 劉艷美    

圖片來源：攝圖網(wǎng)

古色古香的貢多拉小船在威尼斯擁擠的河道里穿梭，不遠處，一艘艘滿載游客的大型郵輪緩緩駛過朱代卡運河外的海面，呼嘯的汽笛聲打破了古城的寧靜。這樣的畫面，已成為當?shù)亟陙砺糜螣岬目s影。

本月初，威尼斯一艘13層高的大型郵輪因引擎失控沖向碼頭，與另一艘觀光船相撞，造成至少4人受傷。當天，許多威尼斯人將拍攝到的事故視頻上傳到社交媒體，輿論迅速發(fā)酵，并將矛頭指向威尼斯城市管理者。

一時間，當?shù)鼐用窦娂娨笳拗朴慰蛿?shù)量，讓大型游輪遠離威尼斯水域。“郵輪必須退出朱代卡運河，我們已經(jīng)花了幾個月時間試圖禁止郵輪進入。” 事故發(fā)生后，意大利環(huán)境部長塞爾吉奧·科斯塔（Sergio Costa）表示。

事實上，近年來，呼吁威尼斯整頓旅游業(yè)、避免過度開發(fā)的聲音不絕于耳，但始終未能激起太多“水花”。而威尼斯的困境，也是許多熱門旅游城市面對的共同難題。

游客圍城

近幾年，到訪威尼斯的游客每年超過2000萬人次。也就是說，這座僅5萬多人的小城，平均每天接待游客量高達約6萬人次。如今，在威尼斯的許多咖啡廳，前來喝咖啡的游客比當?shù)厝诉€多。

“每年到了七八月旅游旺季，大量游客涌入威尼斯，就像在‘打仗’一樣。”當?shù)芈糜问聞肇撠熑吮＠?middot;馬爾（Paola Mar）表示。

旅游業(yè)持續(xù)膨脹，給當?shù)厣鷳B(tài)環(huán)境、居民生活和文物古跡保護帶來巨大沖擊。

蜂擁而至的游客，令威尼斯街道變得擁擠不堪，公共交通系統(tǒng)處于“崩潰”邊緣，城市基礎設施面臨巨大壓力。當?shù)孛磕暧糜诔鞘芯S護的費用超過4000萬歐元，維護成本高企。而游客的許多不文明行為——如亂扔垃圾、跳入運河洗澡、在岸邊聚餐等，也導致城市環(huán)境惡化，影響當?shù)厝松睢?/p>

更為重要的是，旅游業(yè)過度開發(fā)導致城市房價與租金攀升，許多民房被酒店“占據(jù)”。此外，物價水平持續(xù)上升，許多當?shù)氐奶厣系暌脖桓鞣N旅游紀念品店“擠走”。當?shù)厝说纳婵臻g受到不斷擠壓。

“如果你想買點火腿，是買不到的，因為熟食店都消失了。”——41歲的威尼斯人托馬索·明甘蒂(Tommaso Mingati)

部分當?shù)厝诉x擇了“逃離”。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威尼斯每年流失近千名人口。目前，威尼斯本地人數(shù)量僅為二戰(zhàn)后的30%左右。另有部分當?shù)厝硕啻伟l(fā)起諸如“出威尼斯”（Venexodus）的抗議活動，呼吁當局限制游客人數(shù)，保障本地人權益。

2016年8月，威尼斯居民在當?shù)刂包c附近張貼“驅逐游客”傳單，上面用英文寫著諸如“游客請走開！你們正在摧毀這個地方！”等標語。

收稅限流

為了緩解巨大的公眾壓力，改善城市環(huán)境，當?shù)卣扇×艘幌盗写胧┫拗朴慰腿藬?shù)。

此前，威尼斯政府向過夜游客征收每晚5歐元左右的“過夜稅”。今年初，威尼斯開始針對不過夜的“一日游”游客征收2.5歐元到10歐元不等的“進城稅”。威尼斯市長此前透露，新增的“進城稅”將用于改善城市基礎設施及服務。

此外，威尼斯政府還出臺一系列“組合拳”：禁止在距離歷史遺跡較近的城市中心新開或擴建酒店；在部分熱門景點安裝設備監(jiān)控游客人數(shù)；在旅游高峰期間部分重要街道設置閘口限制游客通行；禁止進入市內所有公共水域游泳和戲水；禁止在廣場臺階和運河上飲食等……

事實上，上述措施只能一定程度上限制游客人數(shù)，無法從根本上解決游客與當?shù)鼐用裰g的矛盾，以及發(fā)展旅游與保護當?shù)丨h(huán)境之間的矛盾。

因為，問題實質在于，威尼斯本身是一座小城，加之文物古跡遍布、河道縱橫，其環(huán)境承載力與游客接待能力天然有限。而目前，威尼斯旅游業(yè)已經(jīng)處于高度膨脹階段，威尼斯城市環(huán)境和基礎設施等早已不堪重負，上述措施無疑只是“杯水車薪”。

以西班牙巴塞羅那為例，本地居民超過100萬人，城市規(guī)模遠大于威尼斯，每年上千萬人次的游客給城市帶來巨大負擔。此前，巴塞羅那本地人在海邊拉起人墻，抗議游客太多影響正常生活。大城市尚且如此，更何況規(guī)模更小、設施更有限的小城威尼斯，其旅游業(yè)膨脹程度可想而知。

值得一提的是，“進城稅”并非威尼斯首創(chuàng)。2018年7月1日起，立陶宛首都維爾紐斯市政府開始對到訪游客征收旅游稅。差不多同一時間，為減輕不斷增長的外國游客對基礎設施的壓力，新西蘭政府決定于2019年下半年開始向外國游客征收25至35新西蘭元“游客稅”。

殺雞取卵？

事實上，早在此次郵輪事故之前的2012年，歌詩達協(xié)和號郵輪就在意大利吉利奧島附近觸礁擱淺，造成32人死亡。當時，威尼斯政府就頒布禁令，禁止那些噸位超過9.6萬噸的大船進入朱代卡運河。但很快，這條禁令就被取消，理由是缺乏充足證據(jù)證明大型船只的安全隱患和對當?shù)丨h(huán)境的負面影響。

而此前，威尼斯曾試圖為大型郵輪劃定禁區(qū)避開歷史建筑，消除大型郵輪對于部分古建筑水下部分的威脅。最后該提案也不了了之。

事實上，早在2016年6月，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專家在考察威尼斯后就發(fā)出嚴重警告：巨型郵輪是威尼斯水域環(huán)境的最大威脅。膨脹的旅游業(yè)正影響當?shù)鼐用裆睿瑐鹘y(tǒng)工藝傳承和文物古跡保護。

然而，是什么原因令當?shù)卣谡D旅游業(yè)時猶豫不前？

長期以來，意大利從地方到中央，財政赤字嚴重。2018年，意大利公共債務總額高達2.3萬億歐元，約為GDP的130%，遠超出歐盟設定的60%標準。像威尼斯這樣的資源匱乏型城市，產業(yè)結構相對單一，在巨大的財政赤字壓力面前，對于旅游業(yè)有著畸高的依賴度。

世界旅游及旅行理事會（WTTC）數(shù)據(jù)顯示，旅游業(yè)2016年為威尼斯帶來30億歐元收入。在巨大的收益面前，威尼斯當?shù)卣恢睙o法拿出強有力的手段限制旅游業(yè)過度發(fā)展。

此前，意大利交通和基礎設施部長達尼洛·托尼內利（Danilo Toninelli）表示：“政府支持禁止在威尼斯核心水域?？看笮袜]輪，但政府需要在發(fā)展旅游業(yè)和環(huán)保之間取得平衡。”

由此可見，政府部門既想安撫公眾情緒，又似乎舍不得動旅游業(yè)這塊“大蛋糕”。威尼斯已經(jīng)陷入被旅游業(yè)牽著鼻子走的“怪圈”，當?shù)刎斦^依賴旅游業(yè)，無法從根本上入手治理。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克羅地亞古城杜布羅夫尼克。在因“權力的游戲”大火之后，當?shù)貒栏裣拗七M入港口的郵輪數(shù)量和進入古城的游客數(shù)量，以保護文物古跡和當?shù)鼐用裆顬榍疤岷秃诵?，避免?ldquo;殺雞取卵”式的開發(fā)模式。

就歐洲地區(qū)而言，威尼斯不是唯一受過度發(fā)展旅游業(yè)影響的城市。其他熱門城市——如布達佩斯、布拉格、里斯本等，也遭受著類似困擾。而解決旅游問題的關鍵，有時也許并不在旅游業(yè)本身，而在于轉變發(fā)展思路，調整產業(yè)結構，對產業(yè)進行合理布局，而不是只顧著依靠旅游業(yè)“一條腿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