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記者 于垚峰 實習記者 楊長江 發(fā)自深圳、香港

通過團購網站購買8元代金券，便可享受香港澳門4天3晚游。這是深圳康輝旅行社推出的一款“零負團費”旅游產品。

8元錢，在深圳吃一碗面都不夠，深圳康輝旅行社又如何能給游客提供4天3晚的港澳游呢？

近日，《每日經濟新聞》記者以游客身份隨團赴港，親身體驗了一回“零負團費”港澳游，發(fā)現游覽景點純屬走馬觀花，“終極任務”實為購物，讓游客購買珠寶和名表獲取回扣才是港澳地接社的“醉翁之意”。

對此，康輝方面有關負責人表示，旗下有多家營業(yè)部，人員素質參差不齊，私自通過互聯(lián)網違規(guī)搞 “零負團費”等情況時有發(fā)生，“這不僅是康輝的問題，也是整個旅行社行業(yè)的問題?！?/p>

8元港澳游 只限外地“生客”/

近日，千品網多款極為廉價的港澳游套餐引起了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的注意。其中，原價2760元的香港澳門4天3晚經典雙人游套餐和貴賓雙人游套餐，分別僅需8元和28元，商家均屬于深圳康輝旅行社深南營業(yè)部。

記者按照網頁上提供的電話號碼，聯(lián)系上了深南營業(yè)部。一位自稱“小寇”的工作人員表示，團購8元的代金券，外加每人200元導游小費，便可隨團出游，再無其他費用。

值得一提的是，上述團購網站“商品詳情”中寫道：本次活動限內地（港澳臺、廣東、海南等地區(qū)除外），年齡26~55歲，身體健康，具有完全民事責任能力，首次進港的內地游客。

對此，多名導游告訴記者，廣東、海南兩地游客距香港較近，對赴港旅游的潛規(guī)則較熟悉，在購物方面會更加謹慎。而地接社的收入主要來自游客購物返點，廣東、海南以外的其他游客到港的機會較少，面對導游和導購的“勸購”時缺乏經驗，礙于情面容易購買。

記者來到康輝旅行社深南營業(yè)部，將出境證件和200元導游小費交給小寇，但他并沒有要求出示代金券團購憑證。臨走時，小寇交代：“到香港后千萬不要跟導游說你來自深圳，也不能說你在深圳有親戚朋友。我們這個套餐只限外地游客?！敝劣谠?，他拒絕解釋。

同團不同價 不簽旅游合同/

按照行程安排，《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提前半小時來到皇崗口岸，與小寇匯合。小寇與其同事登記完游客信息后，將旅行團交給地接社——香港環(huán)島旅行社的領隊譚成龍，由他帶團出境。記者了解到，除記者之外的10名游客，分別來自北京、上海、江蘇和山東，均為首次入港的內地游客。

來自北京的一對中年夫婦表示，他們是通過康輝旅行社報名入團的，報名費為每人600元，加上每人50元的口岸服務費和每人120元的導游小費，每人實際支出費用共770元。

來自上海的團友透露，他們是在大眾點評網團購報的名，費用為雙人188元，外加每人170元的導游小費。

記者登錄大眾點評網，發(fā)現商家為康輝旅行社城市廣場店，原價3980元，加收170元每人的服務費（實為導游小費），可享受免費接機服務、聯(lián)通公司贊助的價值80元的香港電話卡一張，以及免費提供赴港前夜在深圳的住宿。如此算來，大眾點評網的188元團購價也屬于“零負團費”。

無論是康輝旅行社深南營業(yè)部還是香港環(huán)島旅行社，均未同記者簽訂旅游合同。對此，廣東廣和律師事務所律師羅御倫表示，康輝旅行社明顯違反了《旅行社管理條例》，沒有旅游合同，游客的權益無法得到保障。

景點走馬觀花 購物是重點

2月22日，《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和10名團友乘坐旅游大巴抵達香港。上午先后游玩了黃大仙祠、香港會展中心等景點。

午后來到海洋公園，導游安排了3個小時的自行游覽時間。譚成龍稱，這3個小時里，他和導游小玲（音）要去到珠寶公司和名表店“拉贊助”，解決旅行團在港住宿問題。

“我們團11人住的這四間房，旅游旺季一間要3500塊，現在淡季每間也要2000塊，你們的團費這么便宜，高昂的住宿費只能找贊助，贊助商安排我們住哪就住哪?！弊T成龍在與記者聊天時如是說。

其實在入港第一天晚上的大巴車上，譚成龍就告知游客，第二天的行程主要是前往珠寶店和名表店參觀購物，并反復強調香港經營場所的正規(guī)性與合法性。小玲坦言，商家將按旅行團消費額的2%為旅行社提取傭金。

對此，前述業(yè)內人士稱，商家給予旅行社或導游的返點有的高達50%，但幾乎沒有低至2%的，“像珠寶這樣的暴利產品返點很高”。

“不買東西，你們晚上住哪？”

次早餐后，譚成龍和小玲帶旅行團來到unique珠寶店，時間為兩小時。珠寶店并不在繁華的商場，而在相對陳舊的工業(yè)區(qū)。在這兩小時內，該店接待了數個內地旅行團。

為何選擇這種場所購物？《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從多方獲悉，旅行社帶游客去的珠寶店大多是一些不知名的商家，這類商家多數經營品牌知名度低的進口產品，消費對象主要來自內地旅行團，利潤驚人。

進門時，一名導購員為每個游客貼上一張小小的圓形綠色標簽，不同的旅行團貼有標明各自身份的標簽。待游客付款時，導購員將根據各自的標簽將購物金額劃歸到相應的旅行團或導游名下。

另一名導購員則為游客介紹珠寶店及其產品。幾分鐘后，旅行團被帶進一間陳列有大量各式珠寶首飾的大廳，這里就是珠寶店的賣場，以鉆戒居多，配有各式項鏈手鐲，價格從一兩千到幾萬元不等，導購員一邊夸贊顧客，一邊夸贊商品。

賣場有兩扇門，有領隊和導游“把守”，只進不出，游客上洗手間都需報告。譚成龍發(fā)現記者同其他幾名無購物意圖的團友閑聊，趕緊跑過來，面露不悅地說：“大家趕緊去選購一款，人家贊助了我們住宿，我們總得捧個場吧，要不晚上住哪??？”

記者粗略統(tǒng)計了一下，有4名同行游客購買了產品，合計消費約1.5萬元。

此外，旅行團還被帶到普通首飾店、巧克力店、時計寶名表商城等。除巧克力店外，其他賣場都給游客貼上表示“身份”的標簽，都要聽導購員講解產品。

結束了香港行程后，記者借故返回深圳，未隨團前往澳門。據了解，該團在澳門的行程，由澳門當地旅行社領隊和導游接待，方式與香港類似，先觀光后購物。

深圳文體旅游局介入調查

“零負團費在業(yè)內是個老話題，多出自不規(guī)范的旅行社，監(jiān)管部門屢禁不止?！遍L期研究旅行社行業(yè)的暨南大學深圳旅游學院副教授李舟表示。

“深圳康輝旅行社光營業(yè)部都有數十家，在招攬港澳游客源上有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他們?yōu)楦郯牡亟由巛斔涂驮?，參與分成?！币晃徊辉妇呙馁Y深業(yè)內人士稱。

廣東廣和律師事務所律師羅御倫表示，依據相關規(guī)定，旅行社不得以低于旅游成本的報價招攬游客，未經游客同意，旅行社不得在旅游合同約定之外提供其他有償服務，康輝旅行社的行為明顯違反規(guī)定，已構成不正當競爭。

深圳市文體旅游局旅游監(jiān)督管理處主任科員周前在收到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發(fā)去的采訪提綱后，組織工作人員迅速介入調查。據他介紹，康輝旅行社深南營業(yè)部負責人在接受調查時稱，沒有在千品網上銷售 “8元港澳游”產品，是社會人士打著康輝旗號的私自行為。他認為，即使這樣，營業(yè)部為社會人士提供場所同游客交易亦屬違規(guī)。

記者以旅行社商家身份致電千品網深圳分公司，張姓負責人稱，對旅行社資質審核要上報北京總部，需提供經營許可證、工商登記證，兩個工作日可辦妥。至于費用，他表示要“見面談”。記者詢問是否接受“零負團費”產品，他表示肯定，但提醒不能有太多投訴。

周前透露，深圳文體旅游局將對康輝旅行社作進一步調查。但截至發(fā)稿時，尚未收到該調查的最新進展。

康輝旅行社在接受記者采訪時稱，將對涉事營業(yè)部進行調查，第一時間將調查結果反饋給記者，但時隔半月杳無音信。

深圳康輝：模式存漏洞

康輝旅行社頻出問題，被業(yè)界歸因于其運營模式。

昨日（3月27日），記者來到深圳康輝旅行社，該公司業(yè)務總監(jiān)趙水波透露，近兩年來，康輝旅行社接到的游客投訴、媒體負面報道及旅游主管部門的調查明顯增多。對于深南營業(yè)部“零負團費”行為，他表示“不排除有這種可能性”。

“康輝旗下有近50家營業(yè)部，各營業(yè)部人員素質參差不齊，私自通過互聯(lián)網進行違規(guī)的 ‘零負團費’等情況時有發(fā)生。”趙水波說，“這不僅是康輝的問題，也是整個旅行社行業(yè)的問題。”

至于業(yè)界指責其運營模式的混亂，趙水波并未否認。他表示，旅游行業(yè)門檻很低，因此在管理上難度很大。趙水波說，對下屬營業(yè)部管理模式上，人事管理主要是要求營業(yè)部為員工購買社保，而財務管理則是要求游客旅游合同上報登記。但是記者此前在對康輝營業(yè)部的暗訪中獲悉，營業(yè)部有權選擇獨立的財務核算，可無需經過深圳總部。

對于行業(yè)普遍推崇的更為先進的垂直運營模式，趙水波表示，康輝要在這方面做出變革阻力很大。旅行社系國有控股，中國康輝握有深圳康輝51%股權。他們曾多次試圖改革，但一直未能成功，外界所指的“運營混亂”局面維持至今。